短篇小说变色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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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值中秋,天气依然很炎热。太阳炙烤着大地,滋啦啦像是要冒出火来。

一个戴着草帽的老妇人,穿着一件枣红色的短袖,露出晒成古铜色的布满老年斑的胳膊。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黑裤子,不时朝村口张望。她皱着眉,眯着眼睛,脑袋不停左右摇摆,显得很是焦急,两只手不停在裤缝间摩挲着。

在她身后是一栋看起来很新的房子,白色的墙面很新,朱红色的大门也很耀眼。这跟她古铜色的皮肤显得那么不般配。她老了,佝偻着腰,一脸皱纹。那一道一道又深又长的皱纹里,藏着对儿女的关爱和担忧。

“还没回来?打电话没有?”一个苍老但很响亮的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这是她老伴,人称老周。他六十几岁了,背在几年前就已经驼了,这半年头发也花白了,走起路来也没有先前矫健了。

“没有,按说应该到了,是不是走错路了?他们不经常回来,别再找不到路。”她一脸担忧地看了看老周。

“不会的,车上都有导航,不会走错路,现在不要说高速公路什么的,就是羊肠小道也能给你导出来,比地图还管用,根本不用担心。”他用自己所认为的知识解释道。

老妇人——其实也没有那么老,她比老周大三岁,但是实际年龄看上去好像七十多岁的样子。这些年生活的艰辛把她抽打的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,日复一日的劳作让她看起来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。

她念过书,还念过高中,按说是个有知识的人,只是,高一那年父亲的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,让她变成了一个胆小怕事的人。她一辈子忍辱负重,只为把自己的三个孩子拉扯大。

在她的意识里,只要孩子过得好,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。她十五岁那年父亲因为脑溢血离世;二十三岁那年,母亲又因为伤心过度离世。要不是有几个兄弟姐妹支撑着,她还真不知道日子是怎么过来的。

岁月压弯了她的腰,染白了她的头发,甚至摧残了她的心智,让她看起来目光有些呆滞,但是对孩子的爱始终未变。

马路的尽头一个小黑点出现了,慢慢变大,变大,直到呈现出一辆车的模样。女人的一张皱脸突然就像舒展开的玫瑰,笑出声来。

“哎呀!来了,来了,”她惊呼着,挥舞着双手往前小跑起来,仿佛要张开双臂就能把女儿拥进怀里。

她的女儿已经四十岁了,小外孙也已经十岁了。

车门打开,还没等车上的人开口,她就一把拉住了小外孙的胳膊,小林小林叫了起来。这是她少有的开心时刻,看着子女的下一代健康成长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。

女儿一家三口开车回来的。下车之后,他们在后备箱拿出了不少礼盒,有吃的,有喝的,还有衣服,营养品什么的,数不胜数。

老周高兴地合不拢嘴,女儿女婿回来了,意味着他又有好酒喝了。女婿的工作不错,收入也不低,关键是家里有不少好酒好烟。如果他们不回来,也只是过年过节才会给他买东西,开车回来就不一样了,好烟好酒都有。

“我说,你赶紧给林林拿饮料。”他们提前在村里的小超市买了两大罐果汁,这小子从小就喜欢喝饮料,姥姥姥爷清楚着呢。

很快,东屋的地上都快堆满了,这回真是没少带东西来。毕竟他们也不常回来,多拿点东西,一是让父母高兴,二就是给他们长长脸。

农村就是这样,整天都在攀比,谁家孩子给钱了,谁家孩子给买东西了,谁家孩子在外边混得好了。比来比去,没意思还心烦。

这回老周可高兴了,大着嗓门跟邻居介绍自己有本事的女婿,还热情地递烟。他满面春风,眼睛笑起来像是一弯月牙,给人留下憨厚正直的印象。

女儿女婿能给自己长脸,在老周看来就算是自己的座上宾。他早就在村里的饭店要了八个菜,打个电话就能送过来。

四个大人一个小孩,八个菜,有酒有饮料,可真够丰盛的。他儿子回来的时候就没这个待遇,为什么?因为儿子没有女婿有本事。

再说,家里好多东西都是女婿给添置的,谁跟钱过不去呢?

几个人边吃边聊,那叫一个热闹。老周非常高兴,还特意换上了一件出门才穿的白色衬衣短袖。尽管领口那里已经有些发黑,但是并不影响他的整体气质。

从他的模样不难看出,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。他频频举杯,惹得老伴不停在桌子底下扒拉他。

“你干什么?清河回来了,多喝两杯怕什么?”老周眉头一皱,有点不高兴地瞪了老伴一眼。

半年前,他在酒桌上突然嘴歪眼斜,突发脑溢血。还好送医比较及时,只是住了半个月的院。医生特意叮嘱,戒烟戒酒。老周当时担心的不得了,生怕自己留下后遗症什么的,按时吃药,戒烟戒酒,按时复查。半年多过去了,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恢复健康了,药有时候忘吃了,复查也懒得去了,烟酒也都重新拾了起来。

老伴平常都很担心,就怕他哪天酒喝多了再犯病,一般都不让他喝酒。但是他这个人就这样,喜欢喝酒,几十年了,不是那么好改的。现在情况更算是特殊了,女婿回来了,怎么能不喝酒呢?

他要面子,谁都清楚,也都懒得跟他计较。女儿劝了两句也就不再管了。因为管不住,他自己不爱惜身体,谁劝也没用。

这顿饭,足足吃了五个小时。老周拉着女婿喝了两瓶白酒,几瓶啤酒,女婿就差一头栽倒在地了,他还口齿不清地劝酒。

也就是在自己家里,要是在外边,这么个喝法,就是死到外边都没人知道。

本来计划在家里多住几天,女婿一看这个情景,第三天一早酒醒之后就开车带着老婆孩子往回赶了。他上班也有应酬,也喝酒,但极少遇到像岳父这样喝酒不要命的人。

送走女儿女婿,老周受不了老伴的唠叨,红着眼睛把桌子给掀了。

“你懂什么,一个女人家,不好好干活儿,整天唠唠叨叨,烦不烦你。”等家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,老周像是变了一个人。脸上没有了笑容,眼神里藏着恶狠狠的杀气。

“你就不能喝酒,好在没事儿,万一再脑出血怎么办?上回住院的一万块钱还是闺女拿的,到现在都没有还上。”老伴怯懦地说道。她并不是怕老周,只是担心他再犯病连累到孩子。

“你懂个屁,自己的孩子,老子生病拿点钱不应该吗?就是你事儿多,什么还钱不还钱的,这是她应该的。”老周眼睛一瞪,还挺吓人。

“闺女又不上班,都是清河在挣钱,时间长了两口子不得吵架?再说家里什么时候用钱都是找清河,也说不过去。”老伴还是怕闺女不好过。

“你懂个屁,清河的钱要是不给小兰,那还不得在外边沾花惹草?”老周狰狞的面目让人脊背发凉。

他就是这样,在外人面前——包括孩子和父母——都是铁汉柔情,面带微笑,一副憨厚的样子,温文尔雅,像个念书人;只有在老伴面前,他像一个统治者,像一个土皇帝,土匪,随意辱骂,随意指责,随意贬低,甚至有时候会动手打她。

年轻的时候老伴反抗过,但是无济于事。她已经无父无母,兄弟姐妹也都有了各自的生活,姐姐嫁在了隔壁的村子,日子过得也不好。她从小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,哪怕是自己的亲人。这一辈子,她只为自己的儿女活着。

女儿临走的时候说了一句话:他们十年都不会再回来了。

不管是不是气话,这句话都让她伤心。不是因为女儿伤心,而是因为自己的老伴老周。六十大几的人了,一点也不成熟,不稳重,走到哪里都是喜欢喝酒,谁到家里来都要把人灌醉,好像只有把人喝倒了才算尽了地主之谊。

看上去好像是有礼数,实际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。他自己喜欢喝酒——有几年一天三顿都喝酒——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,不管别人愿不愿意,他都会拉着别人喝一顿。

女婿清河这个孩子老实,虽然现在工作很不错,挣钱也不少,但是比刚结婚的时候胖多了,年轻人工作很累,喝酒的事能躲就躲;现在倒好,回到家还被岳父灌醉了。关键是女儿的脾气,她也懒得理她爹,也管不住,只能说以后不回来了。

她是为自己的孩子们打抱不平。自己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,老周怎么对自己都无所谓了,但是孩子们还年轻,不能让酒给毁了。

两个人为此大吵一架。

老周才不怕,他早就把老伴拿捏住了,她除了儿女无依无靠,眼下也就是闺女日子还好过一些,两个儿子都还没结婚,必须还得努力挣钱。靠谁挣钱?她一个妇道人家?当然不是,必须还得靠他老周,这就是他拿捏她的地方。

“你就是个变色龙,在外人面前装的跟个人一样,只有在我面前才会露出真面目,你就是个魔鬼。”老伴委屈地掉下眼泪。

闺女临走的时候悄悄往她的口袋里塞了一千块钱,她得好好藏起来,省得被老周偷去买酒喝。对,偷!

这些年,家里也挣了些钱,但是都被老周给挥霍掉了。他喝酒不说,还喜欢打麻将,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。要说年轻的时候也就算了,都六十几岁的人了,头发都花白了,背都驼了,看着像快要干枯的树木了,还是忘不了玩儿。

这是一个顶梁柱,一家之主该有的样子吗?

要不是为了孩子,她早就走了。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想过,老周这么对自己,为什么不反抗,为什么不能一走了之呢?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没了父母,没了靠山,就连吵架的时候老周都会骂她没爹没娘。

这样的男人!呸!

她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女性,尽管已经二十一世纪了,尽管女儿都已经四十岁了,但她还是很保守。就拿理发这件事来说,她从来不找男理发师,没有女理发师就不理发,找到女理发师为止。

这样一个传统、吃苦耐劳、任劳任怨的女人,却嫁给了这样一个有着强烈大男子主义的男人。用她自己的话说,嫁鸡随鸡嫁狗随狗,就算他是个变色龙,她也会为自己的孩子考虑,让孩子们有一个完整的家。

即便到了四十岁,五十岁,还是希望回到家里有爸爸在,有妈妈在,那才是一个家,一个完整的家。

夜深了,隔壁房间传来变色龙震耳欲聋的呼噜声,她已经习惯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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